(七)
“耍这无聊的把戏”
“不敢,冒犯了”
双磨连连摇手。
“就算是‘御观留者’,也不能偏袒‘御神女’的任意一方。战斗从始至终仅由‘御神女’的一族完成。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我知道。我知道的。那是从上古时代传下来的规矩……只是”
这样说着,双磨往上撩了撩头发。
“不由得有些在意啊。一点点”
“请问……所为何事?”
“你没有忘记’御灵镇‘的仪式的使命,玩过家家玩到乐不思蜀……了吧?”
千华音的眉间罩上不快的乌云。
“此话原样奉还, 我与日之宮家的‘御神女’已经解决了此事。”
在“御灵镇仪式”的“奉天魂”上,会把媛子献给大蛇神。二人曾经如此决定。
“这点我明白的……但是比方说把她打伤了绑住关起来也是一样……不是吗?”
“那种场合的话,日之宫家为了夺回‘御神女’势必有所行动,争斗在所难免。并非我害怕而逃避争斗,但是,我不愿有无谓的流血事件发生……如此,便答应了‘日之宮家的御神女’的请求。”
“所以才陪她一起游玩吗?”
“是的。”
“但是,俗话说……哪怕是猫是狗,饲养三天就会有感情”
“我乃是被选中的皇月家的‘御神女’”
双磨的眼神捉住了千华音的眼睛。
如离弦之箭般锐利、千斤巨压般沉重———足以将普通人,不,哪怕是身手超群的“九蛇卵”之流也能在这一瞪之下震到气绝的,强大的威压感。
千华音的脊背上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果然是、讨人厌的眼睛。
那眼神,和千华音的有相似之处,然而又有着本质的不同。
若将千华音的眼睛比作狙击猎物的猎人的眼睛的话,双磨的眼睛,就如放鹰狩猎以图享乐的贵族的眼睛。
如同在被追到死角的小动物前舔着舌头的蛇,用灵敏的舌头玩弄着猎物、舔尝着味道。
一边考虑着……从哪里开始吃,该如何下口。
但是,千华音不会输。
她用每一分意志力来承受住、反睨回去。
千华音是皇月家的“御神女”。
无论是统治岛上的“九头蛇”也好,还是“御观留者”也好,
除了“命运”之外,什么也不能让她屈服。
她不能输。若非如此……在此处让步的话,就无法赢得这场赌上自己性命与荣耀的战斗。
在不可思议的静寂之中,二人的眼神与眼神短兵相接。
这是意志力与意志力的碰撞。一场无形无声、势均力敌的,赌上灵魂顺位的较量。
仿佛是永远的一瞬流过———。
双磨的嘴边突然浮上了笑容。
那是一瞬之前的凌厉连丝毫也再感觉不到的,孩子般纯真的笑容。
二人的短兵相接告一段落。
千华音感到轻微的萎靡不振。
有种如同驰骋千里后的徒劳感,
和火花四溅的灵魂、以及受伤流血的心。
双磨甩了甩头,撇开刘海。
“不愧是皇月家的‘御神女’,豪气干云”
“……”
“说实话,对我来说哪一边取胜都好。只要能顺利完成‘御灵镇仪式’的话。”
“……”
“嘛啊,要我选的话是希望你赢的吧?”
双磨一边说着,一边品味端详着千华音的面容。
“比起那个小狗面孔*来, 还是你更好一些不是吗。要说为什么的话,你应该能为岛上的未来留下更优秀的子孙。” (*「ちんくしゃ(狆くしゃ)」とは、「狆がくしゃみをしたよう(な顔)」の略で、不美人の形容。狆,一种日本狗。狆くしゃ是“狆打喷嚏的样子”的缩写,形容不漂亮的人。)
战胜的“御神女”还要担任另外一个角色。
那就是、“九那登”———。
和“御观留者”的男子结合,孕育他的孩子。
“奉天魂”的最后会以一种神前的婚礼作为结束。
千华音的表情不变。连一根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但是,她的心莫名的骚动起来。
就在那时,双磨的手掌迅速地伸向千华音的胸部,握住了那丰满的乳房。
并非超越了诸般磨砺的千华音的五感的警戒线,而是一瞬之间将之打破了。
太不经意、不带感情地,如同婴儿伸出手去、又如枯叶飘舞落地一般的自然。
那里面没有掺杂任何意识的碎片。
没有敌意、没有恶意,甚或是连名为肉欲的兴趣都没有———。
因此,才超越了警戒线。
趁着灵魂的针锋相对之后产生的破绽。
“!?”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对不对?”
双磨的手掌如同活物一般蠢动着。
是追求着瞬间的快乐的野兽的手掌。
急怒之下,千华音的脸颊和身体的深处热了起来。
千华音的身体被急剧地流窜在脊背的冰冷的恐怖、几近麻痹的愤怒、和灰头土脸般的屈辱感所占据。
动物的生理性———快感———。
这些并未让那不可思议的“某种东西”放出热量。而是更加直接的、狂暴的东西。
双磨所说的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是生在岛上而接受的“命运”。
岛上的女孩子们无论是谁都会开开心心地主动接受吧。
什么可踌躇犹豫的地方都没有。
虽然如此,千华音果然还是心中混乱。波涛汹涌。
即使是、作为一支终要被摘取的花。
这是人的手掌吗?
和媛子同一地方出生的人的手掌?
宁可被毒蛇咬了也比被这家伙这样做强。有什么好考虑的呢?
反正、被玷污了———。
千华音的指尖无意识地移动着,寻找着什么。那能将这手掌斩断的剑。
索性,也把自己的胸脯切落下来。
不该持有热量的月亮中发出了龟裂的声音。
只要再推一把,这裂缝破开,那深处涡流卷涌,沸腾的溶岩一般的灼热怒火便会轰隆隆地蜂拥而出。
理性、理智,全部会被熊熊燃烧的怒火所吞噬。
就在那时,双磨的手掌离开了千华音的胸脯。
那仅仅是数瞬之间的事情,不过是青春期的坏小孩开的恶意玩笑而已。
但是,对于千华音来说却是比在十五年的人生之中经历过的任何折磨都更漫长、更可怕、更恶心的数个瞬间。
对于千华音的这般烦躁几乎完全不介意似的,双磨继续着之前的话。
“所以说呢……你最好再一次,好好地做个决定。”
“决定……什么?”
“应该说不是决定……而是觉悟。要有心理准备。”
千华音(我)的心?
心不是早就决定了吗。我之前明明已经说明了这一点的。
千华音正要张口抗议的时侯,
双磨开口了。
“就现在的你看来,是个完全的女人……”
女人?
那句低声的嘟哝,直刺入千华音的心里,那凝结在心怀深处的“那种东西”中。
我吗? 女人?
我是、皇月家的“御神女”。
因大蛇神之名互相杀戮的机器。
不要说是作为少女的部分,就连作为人的那部分,我从一开始起便已舍弃了。
而这样的我———?
双磨的身影随风消失了。
在现在才真正空无一人的高架桥下,千华音静静地伫立着。
千华音扪心自问。
我这是、怎么了……。
胸中灼烧般的痛楚仍然持续着。
如同为了留下犯罪的证明而烙下的印记一样。
一直一直地。毫不停歇。